很快, 他們就到達了目的地。

長溪是一個很美的地方，雖然地方有些偏僻，但風景很美, 空氣中滿是草木的清香，完全沒有城市中混濁的味道。

吳明不是第一次來了，她每年的清明節以及舅舅的生日, 她都過來看望。甚至因為擔心舅舅在地底下錢不夠用，每次過來都要帶一大堆之前金元寶，這倒不是愚昧無知，只是希望自己的親人無論到哪都能過的好的期望。

舅舅鄭城的墳在山腰上, 就埋在吳明曾外祖母的旁邊，旁邊埋的也全是吳媽媽母家那邊的長輩。

墳在半山腰上，下車往上走個十來分鐘就到。

野草長的極快，不過幾月沒來, 舅舅的墳上就長滿了草, 在吳明眼裏, 野草的生機和死氣沈沈的墳墓相比，顯得格外刺眼。

墓碑上赫然寫著鄭城, 上頭沒有照片，只有單薄的寥寥幾字, 甚至看上去墳墓顯得非常簡陋，一點也沒有身為烈士的鄭重待遇。

在烈士陵園裏, 身為前任大隊長的鄭城, 犧牲了連個碑都沒有，只能立個衣冠冢，甚至每年過節，身為親人的他們都不能前去祭拜。

而長溪的這個墳墓也是鄭城的家人, 吳媽媽以及部分長輩為了清明節能有個地方祭拜偷偷建的。

不過在整理周圍野草中，吳媽媽和吳明臉上沒有一絲不忿，因為他們知道，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，不是他們以及國家不想給鄭誠一個莊嚴盛大的身後事。

而是因為鄭城的職業特殊，身為前任緝毒大隊長的鄭城，常年生活在各種危險處境中，無數毒販都想置他於死地，哪怕在他死後，部分毒販分子也會尋跡報覆。

不過好在鄭城一向把親人保護的很好，再加上國家的秘密保護，吳明一家從來沒有受過毒販的惡毒報覆。

家裏關於鄭城的照片並不多，大部分都被吳媽媽鎖在自家保險櫃中，而吳明手頭也僅有一張，還是前不久在家裏打掃翻出來的，目前貼身帶上身上的小包夾層裏。

清理完以後，吳媽媽一邊把袋子打開，一邊和吳明吳晴倆人說道：“來，和舅舅說說話，你舅舅那麽啰嗦一個人，咱們這麽久沒過來，他肯定憋壞了，說不定有很多話想和咱們說。”

吳明露出很是無奈的表情，反駁道：“媽，你別把旁邊外公和曾外婆忘了呀！”

“再說了，舅舅部隊裏那麽多好兄弟，他們現在團聚，肯定整天聚在一起聊個沒完。”

“以前就這樣，整天跟著胖叔叔他們出去吃燒烤喝啤酒，從來不知道帶上我一起，現在他們又聚在一起，肯定湊在一起玩的很開心。”

吳明一邊嘀咕，一邊幫著吳媽媽從袋子裏掏出金元寶和香。

吳爸爸用磚頭疊出一個坑，然後拿出幾張紙錢點燃，這天氣還是挺涼的，吳媽媽怕熄了，趕緊又放了幾張紙錢進去，等火燃燒起來，再丟了金元寶進去。

一邊丟一邊念叨，“爸，你在那邊和阿城該用的用上，有什麽缺的就托夢給我，我回頭給你們燒去，去了那邊也要過的開開心心……”

“最近媽的身體也不太好，你們如果在天有靈，保佑媽身體健康……”

“托你們的福，明明和晴晴的學業一直都很好，從來都不用我們擔心，也希望以後保佑他們身體健康，事業順利……”

“小城啊，你以前最喜歡明明了，以前老說以後等她長大要給她把把關，這孩子啊，談了個對象，那男孩子挺不錯的，經常上門來看我和你姐夫，改天啊，我帶那孩子過來給你看看，讓你瞧瞧……”

吳明在一邊聽著老媽絮絮叨叨，她一邊燒紙錢一邊時不時的看一眼墓碑。

本來以為看到舅舅的墓碑，她會和以前一樣傷心難過，會有無數的話想說，但這一次，她卻沒有以前的那股難過跟傷心。

沒有誰比她清楚，舅舅已經不在了，那個帶她上樹下河爬山的舅舅、那個帶著她摸槍打架的舅舅，那個一臉陽光臉上永遠沒有陰霾、喜歡走哪都帶著她的舅舅真的已經永遠離開了。

小時候，她總覺得自己的舅舅是個英雄，把他當成驕傲，作文裏每次寫到崇拜的人，吳明第一個寫的都是作為人民警察的舅舅。

但是後來，她倒寧願自己的舅舅只是個普通人，不是什麽英雄，這樣也不會成為一個烈士。

吳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。

許許多多的話她已經都講過了，再多的悲傷也隨著時間逐漸淡去，剩下只有生人酸澀的懷念。

吳明把自己辛辛苦苦從山下搬上來的紙紮品慢慢放到火堆裏。

紙質版豪華瑪莎拉蒂慢慢被火苗吞噬，吳明最後拿起那個像素低的美女，看著碑振振有詞，“舅舅，我怕你單身太久，這不，給你燒個老婆，雖然差是差了點，但好歹總比沒有強，改天我再給你燒個質量好、模樣漂亮的。”

說著，吳明還真的認真的想了想，某個充氣用品不知道能不能燒……

等東西都燒完了，吳爸爸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礦泉水，把最後一點火星給滅了。

一家人最後和逝去的人聊了一會，就道別下山了。

清明節的這天沒有太陽，明明已經正午，天也還是陰沈沈的。

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，不過因為中間路不平，怕摔倒，吳明走的很仔細，眼睛一直看著路面，一直快到山腳才看到不遠處有個人。

那熟悉的身影，高挑清雋的身姿，正笑臉吟吟的看著她。

不止吳明吃驚，就連吳爸爸吳媽媽也是一臉驚訝，還沒等吳明說話，就開口問道：“小聞？你怎麽在這？”

面對吳明的父母，聞兆棠一向是禮貌端方，“叔叔阿姨好，我是聽明明說的，正好我有事來長溪，剛好就順道過來看看你們。”

吳媽媽以為是吳明和聞兆棠說的位置，沒有絲毫懷疑。

至於什麽事聞兆棠自然說不上個一二三，任誰都知道這有事順道是借口。

吳媽媽自然不會戳破，本來還有些惆悵的心情，看到這對感情膩膩乎乎的未來女婿，那點惆悵瞬間煙消雲散。

吳媽媽忍俊不禁的笑了笑，“行，那我們現在準備回去了，你打算……”

吳明此時也是一臉懵，她壓根就沒和聞兆棠說過今天要來長溪掃墓，對方是怎麽知道的？

吳明：“爸，媽，你們先回去吧，我等會坐他的車回去。”

吳爸爸張嘴就要說什麽，被吳媽媽一把拉住，笑道：“沒事，你們去約會好了，我們就先回去了。”

吳晴在一邊撇著嘴，發出“嘖嘖嘖”的聲音，聽得吳明拳頭都快硬了。

吳媽媽看到自家大女兒那表情，不禁眉頭一跳，一把拍在搞怪的吳晴後背上。

等到吳爸爸開車離開，留下吳明和聞兆棠倆人。

吳明抱著手道：“說吧，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長溪掃墓的？”

聞兆棠訕笑道：“這個……”

吳明好像想到了什麽，“哦――手機！你上回送我的手機，裏面是不是裝了定位？”

“哼！我就是想隨時知道你在哪嘛！”聞兆棠低頭嘀咕道，“再說了，我昨天和你聊天，感覺你的情緒不太對，我這不擔心你，所以才看定位……”

吳明抿著嘴，瞇著眼，看著吳明板著臉，聞兆棠頓時就慌了，連連解釋。

“我真的就是擔心你。”聞兆棠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吳明袖子，“你別生氣好不好？”

聞兆棠最怕的就是惹對方生氣，上一回惹毛了對方，直接差點鬧分手，這留給他的陰影實在是太大了。

吳明也沒真生氣，等聞兆棠快要忍不住哭出來時，她趕忙開口說自己沒生氣。

再三確定吳明沒有生氣，聞兆棠才終於松了口氣。

就在吳明想要催促他走的時候，他那漂亮的桃花眼一瞇，想到了什麽，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：“明明，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你舅舅啊？”

都跟到這了，知道自己舅舅的墳在這吳明也不覺得稀奇。

只是，吳明有些疑惑，不解的問道：“你怎麽突然想去看我舅舅？你認識他？”

說到這，聞兆棠差點就忍不住開始造作起來，但他還是沒有忘記今天是啥日子，忍住了自己想作的心。

但他還是嘴巴一撇，回道：“認識啊，以前見過的。”

吳明楞住了，她想起對方說過，他倆很久以前其實就見過，只是自己一直想不起來。

現在聞兆棠又說見過自己舅舅……

按照時間來講。

她的舅舅是在她初二的時候犧牲了，那麽她和聞兆棠認識肯定是在初二之前。

初二之前……嘖！小學的人她還勉強記得幾個，但都不是聞兆棠呀？按照聞兆棠這臉，她怎麽也不可能忘記的呀！

那麽，到底究竟是什麽時候？

帶著聞兆棠又順著剛剛的路上山，路上吳明最終還是沒想起來。

聞兆棠過來前東西帶的非常齊，一只手抱著裝飾精美的鮮花，一只手提著果籃。

看著簡陋的墳頭和墓碑，聞兆棠哪怕心裏有所準備也還是皺起了眉。

吳明不太喜歡當著人面和墓碑講話，就算是講也大多講一些俏皮話，就譬如在老媽面前燒一堆紙紮做的東西。

把自己男朋友帶到自己舅舅墓前，吳明居然感到了一絲羞澀，就像是之前帶著聞兆棠正式和父母見面那會。

聞兆棠對著墓碑，突然語塞了，眼神示意讓吳明開口說話。

哪怕對著一片寂靜的墳堆，吳明也還是感覺有些不自在，“咳，那個……舅舅，這就我媽剛剛跟你提過的男朋友，這不，正好帶過來給您瞧瞧！”

吳明心裏則是在說，老光棍，快看看！俊不俊，我可比你強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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